「ただの幸せに気づいたら、もう二度と溺れないよ。」
静香坐在桌边的椅子上。
桌子对面,Producer还在埋头和事务员美咲讨论着桌上的文件。
“最后这一份是我自己做的数据统计。CD,门票,以及周边物品的销售额,分别和上个月、上季度以及去年的情况进行对比,整理出来的图表。”
“唔,和预想的一样呢。CD的出货数量,虽然绝对数值有所增加,但是增长速度明显在放缓。剧场的到场人数更是惨不忍睹了。”
“并不是Producer的错哦,那件事情社长也表示理解了。另外据说隔壁好几家剧场,最近也都在面临着观众流失的问题。”
“所谓的‘经济不景气’吗……确实能感觉到啊。总而言之,先集中到月底的定期公演上吧。衣装的准备还得多辛苦你了。”
“嗯,包在我身上。那么,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。”
从静香身边走过,美咲推门离开了办公室。
“让你等这么久真是抱歉啊,”一直伏案的Producer直起身来,终于看向静香这边,“有什么事吗?”
直勾勾地盯着Producer,静香问道:
“Producer。为什么,要安排志保和我一起住呢?”
—
离开剧场时天已经黑了,静香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为了从Producer那里好好地问清楚,自己还特意留下来等到这么晚,都没能和未来一起回家。结果那个Producer,很敷衍地把提问糊弄过去了。还是那个老样子,总以为别人是小孩,随便说点什么就会相信。
不过,Producer和美咲的谈话倒是挺令人在意。
不景气。
爱看报纸的父亲最近常提起这个词。每次父亲对着新闻里哪位厚劳省官员发牢骚,一旁的母亲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一声,对这样的话题完全没有兴趣。
什么经济呀金融呀这些概念,自己并不怎么懂。即使这样,身边的一些事情起了变化也是能感觉到的。像刚才路过一处步行街时张望了一下,里面街道上的顾客稀稀拉拉,有几家店铺已经关门停业了。
作为偶像的工作也是。前段时间,765事务所All Stars的前辈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突然主动要求增加各种工作的数量。紧接着剧场这边,Producer召集琴叶、木实姐等人进行会议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,有时候春香前辈她们也会在场。
在这之后,课程的训练强度逐渐加大,日程表上的安排也越来越紧。有时一天内要跑好几个试镜和彩排,上一个工作刚结束,还来不及回剧场休息就要直奔向下一个地点。加上剧场里偶像的数量这么多,别说Producer一人了,有时律子姐帮忙驾车都接应不过来。工作量增加之后,大家都渐渐有些吃不消——
然后,就发生了志保这件事。现在想来,自己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……
这样一路思考着,静香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。掏出钥匙打开门,里面是漆黑的一片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没有应答。父亲还没有下班,而母亲大概是出门购物去了。但是,家里不应该是没有人的。
走近自己的卧室,能看到卧室里一丝微弱的光,映出一个人影。
“你在搞什么啊,连灯都不开。”静香按下电灯的开关,这才能清楚地看到坐在自己床上,用被子盖住身子,一只手玩着手机的志保。
“没那个必要。”
志保冷冷地答道。甚至都没有抬起头,视线也没有从手上的手机移开。
“诶?明明床边也有开关的。”
“……”志保不再回答,继续用手指划着屏幕浏览着什么。
“感觉身体好些了吗?还会感觉到疼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弟弟的事情的话不用担心哦。千鹤她们家离得比较近,能帮忙接送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那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?要倒杯水吗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那个啊,如果说——”
“不用管我。”
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地噎了回去。静香感觉到头皮发麻。这样子,根本没法好好交流嘛。
“那就随便你吧。”
将包放到书桌上,取出里面的课本和习题集,静香开始温习今天的功课。越是如今这种情况,越是不能对学校的功课有所松懈。不然的话,父亲又会对做偶像的事情说三道四……
可是还没翻几页书,静香就被一阵突然响起的音乐声吓了一跳,断了思绪。
“Yes, it’s a piece of cake,だってもう、あなたなんだ,心で伝えられる気がするの……”
毫无疑问是从志保的手机中传出来的。
“在干什么啊!别人正在努力学习的时候可以安静一点吗?”
“是视频,从舞蹈老师那里要来的。”皱着眉头的志保终于将头转向静香这边,“舞蹈动作,不复习一下的话会很容易生疏。”
静香想起来了,这一首《Piece of Cake》是志保和丽花的双人曲,原本预计是要在这次的定期公演上初次亮相的,可是——
“骗人的吧?以你现在的状况,要赶上月底的公演怎么可能啊?”
“用不着你操心。音量调小就是了。”
说完之后,志保低下头,让注意力回到手机屏幕上,不再对静香的追问作出回应。
经过这一折腾,静香的精神再也无法集中到功课上了。
早知道会这样,就应该按往常的习惯,先去家庭餐厅之类的地方念会书的。
因为担心她一个人会很寂寞,才径直赶回家里,甚至还想好了搭话的方式和可能的话题,在心中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。这样的自己现在看来简直是个傻瓜。月底自己也是有曲目要上台的,可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花费在斗嘴上。
可是,终究还是放心不下。
已经是躺在病床上的人了,还在想着月底的Live。这样笨拙的努力方法,就像一只刚入水的旱鸭子,胡乱地用四肢拍打着水面。非但不能产生足够的浮力,反而会耗尽体力,沉到水里去。
老是这样子的话,今后的日子要怎么度过啊……
志保这件事,就发生在几天前。
在剧场的舞台上进行彩排的时候,志保由于劳累过度而昏了过去。不巧的是,志保的站位是第一排,处于舞台边缘。几乎失去意识的志保一个趔趄,摔下了舞台。身上的跌打损伤不算太严重,但是脚踝被扭伤了,必须卧床休息一段时间。
事情到这里,本不应该和静香扯上关系的。那个Producer却提出,让志保暂时住到静香家里进行休养。理由是志保家太远,而静香家离剧场很近,各方面来讲都更方便。意外的是,志保并没有拒绝,静香自然也不能反对。于是在Producer征求了医生的意见,取得两方家长的同意之后,志保住进了静香的家中。
静香也曾想过,或许能借此机会增进与志保间的关系。可是静香总是早出晚归,能与志保说话的机会本来就很少,还总被志保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对待。平日在家做主妇,顺便照顾志保的母亲与她说话的次数都比自己多得多吧。
“最上同学,动作变慢了!注意力集中一点,跟上节奏!”
“啊、是!那个……非常抱歉!”
“知道你们最近很辛苦,但也别想着课上偷懒哦!”
被剧场的舞蹈老师训了。明明正在上着舞蹈课,怎么就走神了呢。不能松懈,不能松懈啊。
静香试图重新专注到正在进行的课程上,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。那个人的身影,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随着舞蹈动作转身的时候,往身后的队伍瞥了一眼,那儿理所应当地有一个空位。
这样下去不行。别说处好关系了,指不定哪天还会吵起架来。虽然也想过学校和剧场的各种事务更加重要,志保的事就先放一边,但果然还是不行。必须找个机会,和她好好地沟通一下。到时候怎么开口呢?对了,就先从剧场里的新鲜事说起,然后……
“最上同学?”
“……在!”
又被老师训斥了好几次之后,总算跌跌撞撞地完成了课程。
每天训练的安排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。静香换下训练服之后,来到休息室里。此时已是傍晚了,落日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洒到屋里,将昏暗的房间映成了深红色。望向窗外,一片惨淡的晚霞也看不出什么生机。
为了节约这点电费,连休息室的灯都不舍得开了吗,那个抠门的Producer。
静香摇了摇头,从桌边轻轻地拉出一把椅子。刚一坐下, 一同参加了舞蹈课的未来就推开门跟了进来。
“静香酱静香酱,待会一起回家吧!”
静香稍微思考了一下,随即答道,
“嗯,可以哟。都好几天没能和未来一起回去了……”
“然后啊,稍稍绕一下路,从商店街的另一边走吧!”
“诶?”静香察觉到了未来的意图,“又要去街尾那家冰淇淋店吗?我可是想尽快到家的。”
“拜托了啊静香酱~”
未来抓住静香的衣袖开始撒娇,这让静香烦恼起来。
“实在想去的话,叫翼陪你一起去吧——”
“啊、说到这个!静香你听我说,”
未来听到这里,更加激动了,“翼酱她啊,今天去跟Producer桑讲,‘我这几天可是加倍地努力了哦,作为奖励,今天下班之后带我去吃牛排吧好不好嘛Producer桑’,于是就真的被答应了!”
“那个笨蛋Producer!”
“然后啊,刚才下课之后,翼酱就直接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,还跟我说这是和Producer桑两个人的约会,不让我跟着一起去呜呜呜呜……”
听着未来对翼的各种抱怨,静香又有些出神了。翼、未来和自己都是14岁的偶像。抛开翼不说,像未来这样整天乐呵呵的,每天讨论的话题不是新开业的KTV,就是哪家店的章鱼烧,对剧场现在所面临的危机一无所知的人,剧场里恐怕还有好几个吧。
并不是想责备什么,只是同样的14岁,有的人却正被学校、家庭和偶像工作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,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不对,仅仅是压力而已。才这种程度,算得了什么呢?同样是14岁,还有人可是已经累倒在病床上了……
“静香酱!有在听吗?”
“啊啊,抱歉”
“真是的,最近静香酱老是这样。”
“对不起啊,未来。果然还是想尽早地回去。那家冰淇淋店,下次再一起去吧。”
“哎哎哎哎哎哎哎哎!连静香酱也要抛弃我了吗?不要啊静香酱———”
“未、未来!这样抱着很热啊!”
“静香桑和未来桑,两位都还没有回家吗?”
突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。两人回头一看,是站在门口的星梨花。
“对哦,那你和星梨花酱一起去不就好了吗”
“静香酱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的吧!”
“两位都不要吵了,总之先一起出去吧。”
这样一路叽叽喳喳地,三人离开了休息室。
走出剧场大门,能看到一旁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高档轿车。是星梨花家的司机在等候着。在被司机扶着坐上车之前,星梨花突然问道:
“静香桑回去之后还要照顾志保桑,一定非常辛苦吧?”
“诶?这个嘛,还、还不算太差……”
整天被志保摆臭脸的事情当然没法说出口。静香暗自感叹起来,明明是比自己和未来都小一岁的星梨花,某些时候反而更懂事一些。果然是大小姐啊。
“那么,多加保重哦明天见”
目送轿车离开后,静香叫上了念叨着想去商店街的未来一起回家。
说起来,除去当时在场的Producer和琴叶她们以外,平时几乎没有人问起过志保在静香家的情况 —— 可奈倒是来过几次,说想知道为什么志保都不回她发的消息。每一次自己都安慰她,说回去以后会质问志保,可每一次自己回到家里,也得在志保面前吃闭门羹。
至于其他人,平日见面时和静香打招呼的很多,但问起志保情况的还真没几个。练声和练舞的队列里的那个空位,仿佛也是从来就有的。
是大家和志保的关系不好吗?不可能的。剧场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,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。或许是最近压力太大,大家都专注在各自的工作上,无暇顾及的原因。又或许,只是志保从来都独来独往,很少与他人交流的缘故?
—
那天晚上,静香做了一个梦。
那是深不见底的大海。
抬头往上,可以看到平静的海面。在太阳的照耀下,水纹闪闪发光,将淡蓝色的海水分割成无数碎花。水面之下渗透进来一缕缕阳光,看起来就像剧场的舞台开演时,从天花板上一齐射下的一排排灯光—— 可是那距离太过遥远了,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够到。
再往下看,下方是无穷尽的黑暗。是令人直冒冷汗的深渊。似乎很遥远,又好像就在面前,仿佛只要一碰到,就会立刻被吸引进去,再也无法出来。
静香想要逃离。想上浮。可是手脚不听使唤,身体自作主张地一点一点下沉。阳光越来越远,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,马上就要将视野中心那最后一点光亮给扑灭掉。就在整个世界归寂于虚无中的前一刻——
静香醒了过来。
天已经亮了。耳边是烦人的闹钟铃声。身上惊出了一身汗。手脚冰凉,跟没有了知觉一样。静香觉得自己就是个手术中因麻醉失效而被疼痛弄醒的病人。
想要坐起身来,像个幻肢症患者一样检查一下自己,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被抓在志保右手的手心里。从志保那里传来的体温,借由相扣的手指传递到静香的手心,这让静香的情绪多少平稳了一些。
转过头去,望向志保的侧脸。
这还是第一次从这种距离观察她。那高傲的鼻尖,从不肯轻易地向人低下。那不用胭脂却依然鲜红的嘴唇,从没有轻易向人露出过笑容。即使是睡颜,面庞中也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气质。假如说志保其实是二十来岁的天才女科学家,被灌下了使身体缩小的药才变成现在这样子,恐怕也有人会相信吧。
闹钟的铃声再次响起。静香回过神来,意识到已经是出门的时间了。小心翼翼地将牵着的手分离开,确保没有将志保弄醒,静香离开了家奔向学校。
基础的体能训练,声乐练习,舞蹈练习。
出演曲目的自主训练,背熟歌词,舞蹈动作的协调。
针对舞台演出的准备,熟悉整体流程,熟悉曲目表,MC部分的大纲,各种突发情况的预演。
静香在心里盘算着。
练声的话,学校的社团教室里能借用钢琴,可以自己弹奏音阶自己练。舞蹈也可以找没人的天台或空地练。但是和他人合作的曲目,自己一人实在难以练出什么效果。舞台上的事情更是需要前辈们的指点才行。
人在课堂心在剧场的静香,听课听到一半开始烦躁起来。
莉绪姐或者木实姐她们,现在正在进行电台节目的公开收录,或是在哪个电视节目的拍摄现场吧。毕竟是成年人,能够全身心投入到各种工作里面。相比之下,自己还得等到上午的课程结束,保证最低程度的出勤率,才能回到剧场去。明明时间这么紧迫,自己却在囚笼一般的学校里原地打转。
唉唉,而且那个靠不住的Producer,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,安排给自己的工作越来越少了。自己说过了想要接一些剧场外的工作,结果被搪塞过去没能答应。要登上更多的节目,有更高的曝光率,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到剧场 —— 这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人出风头,而是想为其他人减轻一些负担呀。笨蛋Producer,这点道理都不懂吗?
说到笨蛋,还有家里面那个,根本没把她自己当病人看待的家伙。尽管努力的方向不太对,但她的那股劲头确实是超过了自己的。最近搭话那么多次,总算是愿意回自己的话,稍微谈一些工作的事了。希望以后能每天多聊一些时间啊。好想知道,她这样拼命的理由是什么,还想知道,她对自己又是怎样的看法。可是,自己所剩的时间还来得及吗……
趁着课间休息时间,静香在天台自主练习了一会儿,想要将各种情绪通过舞蹈动作发泄出来。可是乱七八糟地运动一番之后,不管是发泄一下的想法还是练习本身都没能取得成效。随着课间休息结束的钟声响起,心里面更加焦躁不安了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依然是一片漆黑的玄关。依然没有人应答。
正想着差不多也习惯了的静香,意外地发现自己卧室的灯开着。
是志保。和以前一样半盖着被子坐在床上,不同的是将手机靠在被子旁立起来,自己在一边看着手机屏幕,一边随着音乐摆动手臂尝试着舞蹈动作。在旁人眼里是非常滑稽的一幕,静香却笑不出来。
“又在练那首歌吗?”
“……”对方没有理会,继续着练习。
“稍微休息一下吧。”
“……”
还是不被理会,这让静香黯然了。要是往常, 这个时候应该转换心情,坐下来处理今天的功课。但是这一天,已是身心俱疲的静香,没有经过大脑就说出了这句让她自己都后悔不已的话:
“反正练了也没有用。”
这就踩到猫尾巴了。
音乐声停了下来。
对方瞪圆了眼睛,直盯着静香,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?”
“只、只不过是希望你休息一下——”
“休息一下?”
对方打断了静香的话。并没有高声大喊,平静的话语却是咬牙切齿的程度,
“剧场现在的状况你还不够清楚吗?现在还是能够悠哉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吗?天真也得要有个度!”
这是这一天第二个让静香追悔莫及的地方。本不应该吵起来的。但原本只是有些失落的静香,此时冷静不下来,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,
“我太天真?我对剧场的工作难道有懈怠过吗?这段时间,我在剧场的课程、在剧场的训练,有比别人少过吗??”
“那就忙你的去,不要来多管闲事。”
静香的心里一阵刺痛。和对待星梨花和未来时那种天然的关怀和责任感不同,对于志保的“放不下心”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情感。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,静香也说不上来。但再怎么也不能说是……
“多管闲事?要不是担心你,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?我只是以作为朋友的立场 ——”
“别开玩笑了!”
志保的声音略微颤抖着,
“我和你只是作为偶像的同事,绝不是什么朋友关系!”
这让静香倒吸一口气,再也说不出话来,无言地转过身去。
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,志保愣了一下。开了开口,想说些什么,却做不到。脸上满是为难的表情,也没法让静香看到了。
静香走到书桌旁,粗暴地拉过椅子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整个晚上直到睡前,静香再没有转过身来说过一句话,自然也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,志保偷偷地滴下了眼泪。
—
又是那个梦。
又是那一片海。
乐谱、习题集、书包。话筒、训练服、网球拍。一件件熟悉的物品从自己的眼前浮现,又再往上方飘去。
不对,不是它们在上浮。
是自己在下沉。
四周的黑暗正在侵袭全身,头顶的光亮渐行渐远。
想要呼救,却发不出声。想要往上游,却发现已经不会游泳了。失去了上浮的方法,无助的潜水者即将被深渊吞噬。
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,静香注意到了。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,另外一个人在水下更深处,同样正在下沉。
静香再次惊醒。
窗外已是大亮了。迷迷糊糊的静香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,读懂指针的含义之后头脑立马清醒了。已经这个时间了?!为什么闹钟没有响??不对,没空思考这个了,来不及了快要迟到了!
匆忙地坐起身来准备下地,静香感觉到腰上被什么东西拽住了。低头一看,是志保的右手抓在睡衣的下摆处。明明还在睡梦中,却把静香的衣服攥得死死的。
静香迟疑了一下,随即握住衣角稍一用力,从志保的手中挣脱开来。还得去洗漱,没那个心思去确认有没有把志保弄醒了。静香急匆匆地离开了卧室。
今天是周末,所以不用去学校,而是直接去往剧场。正因为如此,迟到这种低级错误更是让静香一路上懊恼个不停。
推开剧场大门之后,连他人的问候都不回应,就连忙冲进衣帽间里换好训练服。在上楼梯的拐角处,又差点与Producer撞个满怀。还好是那个Producer,连道歉都省了。这样想着的静香,将Producer“没事吧?”的关怀抛在身后,直奔向楼上的练习教室。
终于到了,尽管已经迟到了半节课。之所以这么急,是因为今天要和百合子、昂她们一起排练多人曲。由于自己的缺席,她们只能单独进行练习各自的部分,没法合练。
还没等静香喘完气,老师就拍手示意起来。
“好了好了,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。先按上台的顺序一起唱一遍。”
静香、百合子和昂三个人要在公演上演唱的歌曲《プリムラ》,既有每个人独唱的环节,也需要在副歌等地方齐唱。静香在私底下,已经把这首歌练习过好多遍了。可是一到联合练习,却出了问题。
前一句是由百合子独唱的,“強がることで 隠していたけど,もどかしくて 不安募ってく”,然后由静香接上“泡沫の恋 分かってるけど”,最后三人齐唱“今夜も夢に見るの”,进入副歌。
然而静香却在这一句上卡住了。
并不是忘记了歌词。也不是走神。静香就这样盯着歌词本上属于自己的这句词,一个人发怔。
“泡沫の恋 分かってるけど”
“尽管也知道 这泡沫般的恋爱”
像是要补上那些未经思考的失言似的。这句词到了嘴边,怎么也没法唱出来。静香再尝试了好几次,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干瘪的声音。
一旁的百合子和昂十分慌张。老师走了过来,和静香确认情况。
不行。唱不出来。心中像被人狠狠地捏住。嗓子被卡得死死的。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。根本是个失语症患者。
老师也一时手足无措,只得让静香离开课程去休息一下。
歌没能练好,舞也跳不成了。静香回到衣帽间,准备将训练服再换回便服。
一滴汗都没有留,就要脱下这身训练服,对自己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。静香将训练服紧紧地攥在手中,不愿放回柜子里。
这时,衣帽间的门被轻声打开。未来探着半个脑袋进来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静香酱,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“……让我一个人待一会!”
几乎是下意识地,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。这让未来着实吓了一跳,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。
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静香陷入深深的自责中。
在衣柜旁边坐了不知道多久,心情似乎平复一些了。静香站起身离开衣帽间,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向休息室。
到了休息室门口,却被丽花姐拦住了。
“静香酱,现在不能进去哦~”
“诶?里面是在开会吗?”
“嗯……大概是那样吧!总之现在不要进去比较好。”
这是在搞什么呀。静香一脸疑惑。也罢,去其他地方吧。
来到茶水间。美奈子和奈绪正在里面的灶台上忙活着什么。
看到静香的到来,她们两人反倒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,慌张地说着什么“正在准备中”“非常重要的事情”之类的话,让静香离开了茶水间。
这是在干什么呀。
静香在剧场里转悠了好几处,都被里面的人以“在忙”“有事”的理由给请出去了。不仅如此,大家对静香的态度都有些奇怪,像是在躲着她一样,不肯告诉她原因。想要和未来道个歉,却怎么也找不到未来。消息也没有人回复。
大概,自己是被大家讨厌了吧。乱发脾气,什么事都做不好,剧场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……
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。想着“未来吗?”的静香慌忙掏出手机,差点将它摔到地上。
不是未来。是那个Producer打来的。说是临时有本杂志想要几张宣传写真,问能不能尽早过去拍摄。没别的事的话现在去都行。
静香没多思考,立即答应了。
—
摄影工作花费的时间比预计的长。中午在摄影棚里用完工作餐,下午继续进行拍摄。在被摄影师抱怨了无数次表情太僵硬之后,总算是完成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差事。
静香回到剧场门口。手靠在门把上,想要开门却迟疑了。
这里,真的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……
纠结了好一会儿,静香终于推开了门。
没有“欢迎回来”“辛苦了”的问候声。入口处一个人也没有。远远地看见楼梯口有两个人影,似乎是剧场的十来岁的偶像,育酱和环酱。发现自己在注视这边之后,两人慌慌张张地从楼梯跑了上去。
在心中叹了口气,静香也跟着从楼梯走上去。
又到了休息室门口。这一次没有人拦着她了。刚才的育酱和环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,其他的人一路上一个都没有见着,更显得可疑。
静香拉下门把手,推开休息室的门。
先是“啪——”的一声,空中飘起各种颜色的碎纸,然后从休息室里的人堆之中,未来蹦蹦跳跳地来到静香的面前。不知道为什么,未来的头上戴着一顶圆柱形的生日帽。
“静香酱,祝你生日快乐!”
未来一边说着,一边将一顶生日帽放到静香手上。未来的身后,静静地看向这边的人群也随之欢呼起来,有人喊着生日快乐,有人吹着口哨和小喇叭,还有人摇起了沙锤。
静香这才反应过来。休息室里挂满了彩带和气球。剧场的大家都围在桌边,在桌上堆成小山的零食和点心中间,放着一块大蛋糕。桌子后面,原本用来展示日程表的白板上,用艺术字写着“HAPPY BIRTHDAY SHIZUKA”,还画了一碗乌冬面,下方布满了大家写上去的祝福语。
静香错愕地看向未来。
“可、可是,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呀!”
“是未来提出的主意。”Producer拨开人群,走向静香这边,“她来找我说‘从来没看见静香那样心情失落过’,想给你准备个惊喜让你开心一下。我们大家一商量,觉得干脆弄个大的,办成这样一个假生日派对好了。就是这么回事。”
“诶?为了我专门这样……哪有这个必要……”
“也不光是为了静香。这段时期大家的工作压力这么大,都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地放松一下。”
未来从背后推着静香往前。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向两边散开,为静香让出一条道来到桌前。
不知是谁递过一个纸杯,离静香最近的木实姐接过来,倒满了果汁,放到静香面前,“有什么心事尽管来找我们聊就好。再怎么说,咱可是大姐姐嘛。”
“静香酱,有事情别一个人撑着!我们大家一定能帮上忙的!”人群之中,昂也冲着这边喊着。其他人也附和着“就是就是”。
“静香酱,快打起精神来,之后接着一起练习吧!”桌子对面,百合子也微笑着向静香鼓励着。不过马上被已经微醺的莉绪姐反驳道,
“什么工作呀训练呀,现在就别去想了!开开心心地狂欢吧!”也有人跟着响应,吹起了哨子。
“嘛,毕竟是假的生日派对,可不要期待有什么真的生日礼物哦~”最后这句是翼说的,引得周围的人都笑出了声。
静香终于忍不住了,任眼泪肆意地从脸颊上滑落。
“谢谢……谢谢大家……”
我真是个笨蛋。自己瞎想那么多,还害大家这么操心。
沉在水中的潜水者,被人从上方一把抓住了手腕。紧接着,又有人从她的背后伸手,将她向上托起。又有一只手。再有一只手。无数只手齐心协力,将潜水者带出了深海,冲出了水面,直直地抛向空中。
什么压力和焦虑都无影无踪了。静香仿佛能感受到迎面的海风,头顶的阳光,以及珍贵的新鲜空气。
但是,不对。还少了什么。
静香回头望去。深海之中,能看见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。没有一只手伸向那边,那个人还在缓缓地下沉。
强忍住哽咽,用手背擦了擦泪水,静香直起身来朝向剧场的大家,
“不过我还有点急事,得赶紧回家里去。就先告辞了。”
说完,静香转身向着房间外跑去。
(完)